《雪 夜》

央视国际 (2004年07月19日 14:39)

　　一个冬天的早晨，我边开车边听收音机。那是个听众点播节目，有个小伙子的话吸引了我的注意。他说，他特别喜欢孙国庆的一首新歌，名字叫《代价》。

　　主持人问他为什么喜欢，他说那里面的细节特让他感动，说的简直就是他的恋爱分手的故事。

　　说话间，他竟有点哽咽。

　　这位听众的话立刻引起了我的兴趣，听得出来，这不是托儿，他的话很真切。

　　那究竟是怎样一首歌曲，能让人产生如此的共鸣呢？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——

　　这个装好了吗？那个也给你吧，

　　没事早点睡吧，睡不着就打个电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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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的毛衣上啊，还沾着你的头发，

　　走了吗？走了吧，钥匙你又能放在哪儿呀……

　　句句平实，但句句都扎进人心里。那位听众说得不错，歌里的细节很吸引人，尤其是那件沾着头发的毛衣，仿佛我就穿过。歌曲播完了，我仍在孙国庆讲的故事中盘旋，第一次觉得听一首歌没听够。

　　一进办公室，我便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孙国庆，中午，快递公司就把唱片放到了我的桌上。

　　接下来，便是细细咀嚼，细细品味阶段，全组人都被我招到音响前，洗耳恭听，“老大爷”也没例外。他听完后，三分钟竟没说话，像是被拉回到刻骨铭心的往事中。接着，他动情地说，这必须得有一个好的小品铺垫，就讲一个动人心魄的恋爱故事。

　　这将是怎样的一个爱情故事呢？

　　我约来解放军艺术学院表演系主任黄定山老师，此人擅长情感戏，以前像《红雨伞》这样的经典小品都出自他手。他听了这首歌后也很感动，认为这故事必须得把情感推向极至，否则歌曲的感染力就会减弱；如果故事不到位，那歌就成了温吞水。

　　于是，有一遍遍的《代价》做背景声，我们喝着劣质浓茶，在《综艺大观》办公室里，攒成了这样的故事梗概：

　　一对山里的恋人，相爱不渝，即使男孩上了大学，两人也没忘书信往来。但就在大学快毕业的那年，他的口气突然变了，希望姑娘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忘掉。无论女孩怎样哀求，他都没有心回意转，而且书信也是断断续续，话语越来越少。女孩放不下这段感情，辗转来到他上学的城市去打工，期望有一天能遇到他难舍的恋人。

　　她的好朋友得知此事后非常感动，为她打抱不平，在网上发了大量的帖子，发誓帮她找到这个负心的家伙。

　　终于有一天，对方回音了，并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。朋友怕姑娘承受不了打击，便毅然代替她去赴约。

　　那晚，下起了大雪，在温暖的咖啡馆中，一位长发青年如约而至。女孩的朋友以为他就是那个泯灭良知的人，在一番严厉谴责之后，才发现，他是男孩的一个好朋友，正如她和她的关系一样。那么为什么真正的他不出现，是害怕面对现实吗？长发青年揭开了谜底。原来，故事的主人公大四的时候身患白血病，没等到毕业，就长久地离开了大家。在他弥留之际，只有一个心愿，那就是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，希望他的女孩重新找到幸福，他会在天堂祝福她……

　　小品的名字就叫《雪夜》，有形象感，有张扬的情绪。

　　我还给山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月儿，男孩叫强子；酒吧嘛，就叫“相思吧”。

　　有了故事，还得落实到纸上，得有起承转合。我约了一个作者，在电话里第二遍讲述了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，语调幽怨，神情暧昧。对方说是不是得铺排大量眼泪？我说倒没那么泛滥，但这泪一定是热的。

　　一个好小品有三个成功要素：好本子，好导演，好演员，哪一环弱都不能尽兴。故事有了基础，导演锁定黄定山，就缺演员了。我和定山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陶虹，她演月儿的朋友特合适，善良、正直、爱打抱不平。月儿呢？我的意思是交给曹颖，一来她刚拿下金鹰奖，有人气，二来这姑娘眼窝儿浅，好动情，电视里多烂的戏她看着都流泪，演一受气包儿合适。

　　我分别给这二位敲电话。陶虹略犹豫，怕这故事本身讲不到家，假如有一分不贴切，舞台呈现出来就会有三分的不舒服。曹颖听了倒蛮高兴：“我在《综艺大观》还没哭过呢！”而且，她连男演员捎带着也给定了，“就让我们家王斑来演吧，他就是一长发青年。”这感情戏，两口子搭着，肯定成。我爽快地批准了，“哪天你负责把他洗干净了，带来，咱一起聊聊。”

　　电话那头，曹颖开心地乐了。尽管王斑同志也是一优秀演员，不少演戏（最近很多人都看了他在央视的电视剧《归途如虹》中扮演的那位英俊洒脱的年轻军官），但在《综艺大观》，只有深更半夜开车来接夫人回家的份儿，还没机会妇唱夫随，一起在央视舞台上合作过呢。这下如愿以偿。

　　演员已经敲定，而且较比优秀，意味着已经成功了一半，我信誓旦旦地哼着《代价》，撕心裂肺里明显有点得意洋洋。

　　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没一点洋洋得意，净撕心裂肺了。

　　首先，本子不太理想，故事虽比较完整，但平铺直叙，缺乏一波三折，读来味同嚼蜡，丝毫没打动我，而且一些细节也不真实，一看作者就没好好谈过恋爱。

　　我紧急约见陶虹，这丫头聪明过人，原本就是为戏而生的，不仅演得好，而且写本子也有一手，以前她来《综艺大观》演的小品大都由她自己操刀，口碑不俗。

　　“我就知道这本子写不好。”小陶一脸不屑，“要想打动人哪儿那么容易啊！”我把让她来收拾旧河山的想法说出来，她虽没欣然接受也没婉言谢绝，“你们就知道欺负我。”我还把另一个打算也告诉了她：整个儿那期节目由她和曹颖一起主持，到后面演这个小品大家不会觉得突兀。“串联词不会也让我写吧？”“这个你别操心，我来弄串联，你只管伺候好小品就齐了，拿下这个桥头堡，党组织给你发奖金！”我像枪林弹雨中的指导员那样语重心长。

　　“别糊弄我了，我明白这里的事儿，弄个好小品不扒几层皮就已经是万幸了。要是你主动请战，我负责给你发奖金！”随后是小陶符号般特有的银铃儿样的笑声。

　　几天后，大家聚齐。王斑很酷的样子出现，这是我第一次与他正式会晤。感觉人很实在，尽管身为河南同胞，但总主动讲点拿河南人开玩笑的段子，这种勇敢的自我牺牲精神赢得了大家的信赖，都说曹颖嫁对了人。

　　说到正事的时候，谁也不乐了。尽管陶虹点灯熬油的，但本子仍没达到最理想状态。好在人多力量大，我们五个臭皮匠，决心战胜诸葛亮，你进一言我来一语，丰满故事情节——

　　月儿和强子从小就在一起，他们每天都跨过一条小河去上学；

　　其实他俩同时考上了大学，但两人只凑够了一份学费，强子走了；

　　月儿靠卖山货的钱来供强子上学，并照顾强子的爸、妈；

　　对月儿没去酒吧赴约，我们给了更合理更煽情的设计：月儿认为不去见强子还勉强能得到他的信，哪怕是等半年才一封。如果见了面，恐怕再也没有信可等了，那么她的心会彻底粉碎；

　　大家都觉得这信是个重要的细节。于是我们给陶虹的道具包里增加了一叠信，在戏的高潮处要求陶虹把信摔到桌上，怒吼：“别骗人了，既然他已离开了人世，那这些写给月儿的信都是哪来的？”这时王斑才道明真相：“这都是我写的，免得让月儿遭受突然的打击。而且每月寄给强子年迈的爸爸妈妈的钱也都是我们几个同学凑的……”——对信这一细节的强化有助于提升主题，增强人性的光辉，使故事所表达的爱不仅仅是简单的爱情，还有更可贵的友情、亲情。

　　回忆当时的情景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王斑和陶虹，这俩人对艺术（如果我们干的这事能称得上是艺术的话）的态度无比认真，像给自己买衣服一样挑剔，常常为谴词造句争得面红耳赤，绝不是作秀，是真急。

　　曹颖在一旁不说话，因为向着谁都不合适。

　　最后我来落笔，电脑前仍凑着王斑和陶虹的俩脑袋。他们一边“表扬”我打字速度快，一边没忘了继续争执，有时我觉得王斑在理儿，陶虹还有点生气。这丫头越这样越让人觉得可爱——她能把一公家的事儿当成了自己家的事儿。

　　基于大家伙儿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，本子成了，模样招人爱，情节、节奏、语言都接近了我们的想象。打印出来的时候已经距离直播不到两天的时间了。

　　好在定山是老手，这三演员都是人精，再加上本子各位都门儿清，所以排练起来很顺。不出我之所料，在我们《综艺大观》小黑屋里排练的时候曹颖已经哭得乱七八糟了。

　　通过这次合作，我越发敬佩黄定山同志，他依靠灯光把整个舞台划分成三个空间：月儿宿舍、窗外、酒吧。用灯光的转换显示空间的变化，配合故事推进，带动演员调度，格调顿时高雅，个性立马突显，有了“这一个”的味道。多年以后，我在军艺礼堂看他导的话剧《我在天堂等你》，那真叫荡气回肠。过程中我不知道有多少次不知不觉间已视线模糊，眼热心热。我知道这仅仅是他编的又一个故事，但还是止不住跟着它一起感动。

　　为了营造雪夜的氛围，我从道具科找来两台雪花机，让它搅拌出的洁白的“雪花”在光区里静静地下，落在月儿的头上，落在强子的心里，落在大家的记忆。

　　直播的时候，三位演员都十分出色，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，用看似平实的手法演绎了一个生离死别的不平凡的故事。结尾处，依照曹颖的想法，她深情地朗诵了强子留给她的最后一段话，这是曾在网上流传甚广的爱情宣言——

　　如果我有翅膀，我要从天堂上飞下来看你。

　　我有翅膀吗？没有。

　　所以，很遗憾，我从此都无法再看到你。

　　如果把浴缸的水倒出来，都浇不熄我对你爱的火焰。

　　浴缸的水倒得出吗？可以。

　　所以，是的，我爱你！

　　抑扬顿挫中，音乐已自然而然地推起，那就是《代价》的前奏，孙国庆站在观众席，与舞台遥遥相望。

　　曹颖泪如雨下，掩面而泣。

　　当三位剧中人拥抱在一起时，孙国庆孤独凄婉的声音穿破暗夜，时空交错，声画交融。

　　雪，依然在橙色的光区里下，让人觉得仿佛就在自己熟悉的街灯底下，就在经历过的某个冬天的夜晚。

　　三个人走进街的深处，走出人们的视线，孙国庆踯躅而进。雪飘满他的肩头，他顺手拿起相思酒吧里的一朵暗自哭泣的玫瑰，向远方的人倾诉——

　　再见吧，心酸啊，曾经和我最近的人啊，

　　转眼间各奔天涯，天空飘过两朵云啊。

　　再见吧，别哭啊，空空荡荡我的心啊，

　　这滋味酸甜苦辣，找个对你更好的人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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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当时我在现场，看见观众席中泪光频频闪动。我也哭了，而且像我最初想象的那样，泪是热的。

　　直到今天，我都觉得这是孙国庆唱过的最好的歌。文/孙滨

责编：晓宇 　来源：CCTV.com